作者:郭書瑄
就台灣人的角度看來,歐美的約會模式有時讓人有種不確定感。這其實是由於台灣文化中對於「稱呼」或是「名分」的重視。我和老公保羅究竟是幾時算是正式交往呢?回想起來,保羅從來沒說出我想像中的「妳願意做我女朋友嗎?」或是「和我在一起吧!」等等偶像劇中的告白台詞。
真實的情況是,就在我們約會過幾次後,某天保羅向旁人提到我時,順口說出了這樣的話:「我女朋友說過」
「咦,所以我們是男女朋友了嗎?」我心中暗自大吃一驚。雖然表面仍維持鎮定,內心卻是翻騰不已。原來保羅心目中已把我認定是穩定交往的對象,只是從來都沒說出口而已。我猶豫著是否該把話講清楚,不過望著保羅像泰迪熊般的溫和棕色雙眼時,我頓時明白,這個問題已經無需開口問了。
我和保羅應該屬於比較少見的狀況。從周遭朋友的例子看到,大抵都會在約會至一定階段後,就會作出是否進入認真交往的決定。當然,每對情侶提出的時間點和方式各有不同,有人是在約會一個月後,有人則等上一年;有人是正襟危坐地提出確認交往的談話(the talk),有人是打情罵俏中忽然冒出「我愛你」三個字,也有人像我們一樣,覺得已經單獨約會這麼久,兩人的交往關係早已是既定事實,無需刻意說明。
每段戀情都有不同的節奏和箇中滋味,這也是約會和交往吸引人的地方吧。然而,約會過程中也不是沒有風險的,最明顯的大概就是難以判斷對方的認真程度。
萱婷認識法國人亞歷不久後,便答應了他的約會邀請。亞歷熱情非凡,在兩人相處氣氛正好時,冷不防便來個深情的法式熱吻。萱婷一開始未免感到驚愕,但立刻就被捲入這愛情電影般的激情之中,兩人於是在第一次約會時就發生關係。萱婷這麼告訴自己:「他真的對我很有感覺耶。西方人剛約會就上床應該很正常吧,電影上都是這樣演的。拒絕的話可能會被認為太保守,我不想留下負面印象。」
可惜,現實生活並不是電影。兩人之後雖又見了幾次面,但亞歷的熱情明顯衰退,反而是沉浸在戀愛感中的萱婷常常主動邀約。終於有一天,亞歷說出她不想聽到的話:「我覺得妳有點太認真了,我想我們還是別再見面了吧。」
大驚失色的萱婷立刻質問道:「什麼叫太認真了?難道你一開始就只是想找床伴而已嗎?」亞歷輕咳了一下:「嗯,妳不也是嗎?不然妳怎麼會第一次約會就願意跟我上床?」
「還不都是你要的!我以為你們這邊的人都是這樣。但我是想認真談場戀愛的。」萱婷幾乎是哭著說。
「那妳為什麼不拒絕我呢? 」亞歷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地回答,「我說,妳也不是小女孩了。妳應該知道一個男人剛認識就想上床,大概不會多認真吧?我還以為我們是兩相情願,只想一起度過愉快的時光呢。妳如果一開始就表達妳的想法,我當然會尊重妳的。」
萱婷後來和我分享這段經驗。她在之後的交往關係中,學會清楚表達自己對感情的期待。不管他人或是電影裡的做法如何,她訂下自己覺得可以接受的約會界限。令她開心的是,對方並不會認為她保守或傳統,她的坦誠態度反而更有助於兩人交心。
確實,就台灣人的角度看來,歐美的約會模式有時讓人有種不確定感。這其實是由於台灣文化中對於「稱呼」或是「名分」的重視,若在親密狀態中的兩人並沒有男女朋友的名分,難免就會面對來自友人或甚至自己的尷尬問題:「所以你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另一名女性朋友莉文也分享了她學到的功課。她先前認識了一名體面的英國男士,對方立即被她頗有東方風情的外表吸引而展開邀約,但莉文不久就對兩人的約會感到忐忑不安。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喜歡我,一直約我出去,但他從來沒說是否想和我交往。」莉文皺著眉說道,「但當我乾脆問他是否想做男女朋友時,他就支吾地說何必這麼急,不能好好享受現在的感覺嗎?這樣看來,我覺得他應該不是認真的,我在台灣的死黨也都這麼說。」
一個多月後,莉文按捺不住內心的鬱悶,向對方下了最後通牒:「我很喜歡你,可是如果你不想承認我們的關係,我們最好不要見面吧,我不能忍受這麼曖昧不明的狀況。」
「我的確喜歡妳,但是我們才認識不到兩個月,老實說我還不知道我們是否真的合適。」對方給出了冷靜的回答,「我覺得還不是進入下一階段的時候,如果妳一定要我現在做決定,那我也只能拒絕了。」
莉文之後悵然若失了好一陣子,似乎覺得自己被甩了,但事實上兩人不曾正式交往,根本也談不上分手或失戀。而最主要的問題,還是歸因於兩人對約會的認知和期待根本不同。
「跟我約會過的台灣女孩,有幾個在一開始就對我做身家調查,」美國友人大衛繼續分享他的異國約會經驗,「像是我的經濟能力,有沒有買車或買房的打算,預計什麼時候結婚,甚至還問到以後想不想生小孩等等,感覺很現實啊。」
「我可以理解啦,」我回答,「如果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話,是會想問這些問題,免得交往後才發現這些客觀條件不合。這也是不耽誤彼此時間精力的做法啊。」
「難道你們不覺得,兩人聊得來或是欣賞對方的個性,是比較重要的條件嗎?」大衛顯然無法認同,「很多事情不是現在就能決定的。如果我真心愛上一個值得的女孩,決定和她共度一生的話,那麼就算我們原本的人生規畫並不相同,我也可以為了她想辦法調整,找到對兩人都好的方式。」
「我同意你的看法啊,」我說,「只能說每個人觀點不同囉。」
真要說起來,我和保羅後來也為了對方做出不小的生涯調整:我為了他離開深愛的台灣小島,他也為了我辭去原本在科隆的工作,搬到較為國際化的首都柏林。而這些都是我們開始約會、甚至進入交往以後從未閃入腦海的選項,更別提搬上檯面討論了。
「其實,我剛開始一直覺得我們遲早會分手,因為我終究要回台灣的。」面對友人的追問,我尷尬地實話實說,「但即使我們後來相隔兩地,保羅也始終不願意放棄這段感情。最後我們協調出讓兩人都能接受的方案,現在也才能夠在同一地生活。」
的確,在荷蘭長住五年的期間,我從來也沒想到最終竟是在德國定居。這又豈是剛約會時能夠預料到的結局呢?
「所以,我們到底是幾時正式在一起的?」我還是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乾脆轉頭問一旁的保羅先生。
「不記得了,這很重要嗎?話說妳晚餐想吃什麼?」
「披薩加啤酒配影集。」我不假思索地說。
「好答案!」保羅說,一邊從冰庫裡把冷凍披薩拿出來放進烤箱。
也是,每段交往關係的發生都各不相同,重要的是已成的事實。與其糾結在這個問題上,還不如好好享受眼前老夫老妻般的現實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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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自己最迷人】
在歐洲待一陣子後,我便發現這裡的女性對於外表青春的定義,並不光是讓外表和裝扮停留在過去的年歲,而是發揮本身的長處,使自己看起來朝氣有活力。
保羅先生像大部分的德國男人一樣,對於服裝時尚沒多少概念,約會時不管我如何費心穿搭,他似乎都完全沒注意到。尤其在同住一個屋簷下之後,每回出門時他總是千篇一律地說:「很漂亮了啦,現在可以出門了嗎?」反倒是我不時會對他隨便套上的寬鬆T恤頗有微詞,非要強迫他回去換件像樣點的衣服不可。
但即使是平時缺乏時尚神經的保羅,一到要見客戶或是出席音樂會等場合,就必定西裝筆挺,判若兩人。畢竟,「看場合穿衣服」在歐美國家一向是天經地義的穿衣守則,有些正式場合還會指定著裝要求(dress code),這時若穿著風格相差太遠,在旁人眼中就是一副沒進入狀況的模樣。
「我穿這件洋裝去你們公司派對好嗎?我從台灣帶來的新衣服喔!」我興高采烈地說。
「欸,換別件好嗎?」保羅有些猶疑地回答。
我手上拿的是近年流行的韓風A字洋裝,裝飾著甜美公主氣息的花朵和緞帶。聽到這樣的答案,我大概心裡有底了。我換上另一件素色成熟風的貼身洋裝,以符合公司派對所期待的「商務休閒」風。這回,我們總算順利地出門了。
我不是唯一一個碰過這種狀況的人。
「唉,外國人好像都不太愛我這型的呢。」從歐洲自助旅行回來後,我那迷人的好友黛莉如此嘆道。
黛莉在台灣一向追求者眾,大學時代還是公認的系花。她似乎不太習慣在國外時非但無人搭訕,成年男子甚至連正眼都不看她一眼的事實。
原來,黛莉的裝扮一向走蕾絲蓬裙的洋娃娃路線,嬌小的個頭,加上讓歐美人士無法分辨年齡的娃娃臉。黛莉無人搭訕的原因,恐怕就是沒有人膽敢承擔戀童癖的名聲吧。
流行原本就是不斷浮動的概念。尤其身處異鄉時,明明某地認為是時尚的標準,在另一地卻正可能相反。例如台灣女性普遍流行偏甜美可愛的日韓系服裝,但這種風格在歐洲,尤其是我居住過的荷蘭與德國等地,卻並不怎麼受歡迎。
不難發現,台灣女性在裝扮上的一大特色,就是偏好打扮得比實際年齡更年輕。
站在一塊時,台灣女孩總會看起來比同年齡的歐洲女孩小上許多歲。顯然由於歐洲女孩普遍習慣成熟風的穿著方式,也很習於展現自己的身形體態,或者應該說,她們並不介意選擇符合真實年齡的服飾。可愛風格的服裝,最多只能穿到青少女階段,超過這個年紀之後便會顯得造作了。
雖然,外貌比實際年齡顯得年輕,對女性而言無疑是值得羨慕的事,不過在某些場合下卻可能適得其反。畢竟,若因為自己的外表顯得過於幼齡,而讓潛在的約會對象因此打退堂鼓的話,可就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了。
在往返台灣與歐洲這十年的期間裡,我一開始還會大費周章地把甲地購入的時裝打包到乙地,後來便很少這麼做了。因為我發現在環境的移動過程中,沒有什麼是可靠的時尚指南,最實際的做法,就是乾脆把當下的流行放到一邊,直接挑選最能突顯自身個性和優點的服裝。
儘管歐洲是許多時尚名牌的發源地,媒體上也不乏最新時裝發表和潮流趨勢的報導,但即使走在最繁忙的名品大街,也很少當地人會提著鑲有斗大名牌商標的新款包包。
而不管當季的時尚潮流為何,大多數人其實還是選擇最適合自己的裝扮風格:黝黑膚色便選擇色彩亮麗的服飾,雪白肌膚便像第凡內早餐裡的奧黛莉.赫本一樣穿上優雅的黑色連身洋裝,而亞洲女生也可以享受天生黑髮的優點,無需受限於和自己髮色不搭的服裝色彩。
有年秋季,台北街頭一窩蜂吹起了迷你短裙搭配高筒馬靴的流行風氣,許多女生於是把及膝裙和長裙都收在衣櫃底層。但我卻見到法語學校的法國女教師,自在穿著過膝裙裝和平底鞋散步。她從容舒適的模樣,令人忍不住想扯下自己腳上的僵硬長靴,模仿起她的穿著風格。
這也是我剛到歐洲時的第一印象:搭配自己的個性,才是最迷人的時尚態度。
在歐洲待一陣子後,我便發現這裡的女性對於外表青春的定義,並不光是讓外表和裝扮停留在過去的年歲,而是發揮本身的長處,使自己看起來朝氣有活力。例如,上了年紀的婦女也不太會為了掩飾年紀,而刻意把白髮染回從前的年輕色彩,我見到不少老太太將銀白頭髮削成俐落的短髮,看來反而青春又極富個性。
同樣地,歐洲女性在化妝手法上的傾向,也多半偏向妝感明確的成熟風格,並不時興「自然妝感」或「裸妝」這種在日韓雜誌上相當受歡迎的手法,好讓自己的肌膚看起來像青春少女一樣吹彈可破。也難怪台灣女性一旦到了國外,往往會讓人難以辨識年齡,除了天生膚質的優點外,更大原因還是在於穿著與化妝的方式。
不少西方年輕女性即使一身T恤牛仔褲的便裝,臉上還是會畫了美麗妝容才出門,許多女孩更是從中學起便頂著濃密的眼線睫毛膏上學。
「對呀,妳看我們的睫毛顏色就是這種淡金色,」金髮碧眼的安潔說道,「如果不用睫毛膏塗黑的話,雙眼看起來就很無神啊。」而台灣女性習慣的日常淡妝,按照法國女友亞絲的評語則是:「跟沒化一樣。」
亞絲有次試著幫我畫上她認為理想的妝容。畫完後,我被鏡裡的影像嚇了一大跳,粗黑的上下眼線、誇張的唇色,我只差沒用台語喊出:「看到鬼啊!」此後,不管亞絲怎麼慫恿,我也堅決不肯照她的化妝標準打扮自己,而是繼續走我的簡單素淨路線。畢竟我早有體會,堅持自己的個性與特色才是不二法門。
「天啊,好漂亮的頭髮啊!有這種直髮真好!」柏林一間傳統家庭髮廊裡,親切如長輩般的中年美容師便是這樣一邊撥開我的黑髮,一邊發出嘖嘖讚賞,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我的厚重髮色和久未修剪的毛躁髮尾。
幾次經驗下來,我開始暗自慶幸,「自然就是美」果然是不朽的真諦,以後我就無需費心打理自己的外在了。不過,我的僥倖心態只維持到下次回台省親的時候。
「呃,妳的頭髮很久沒整理了吧?」家鄉的美容師一臉憂愁地檢視我的頭髮,「妳原有的髮色過黑,這樣有白髮的話看起來會非常明顯喔。趕快來選個喜歡的顏色染個髮吧。」
說來諷刺,在家鄉時反而得格外關注自己的外貌呢。
內容由 時報出版《紅豆湯配黑麵包,異國戀曲大不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