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家瑞

#小布娃娃

「天哪，她長得跟我妹好像！」第一眼在紐約某間書店看到這本攝影集時，我姊姊嚇了一跳。封面是一個長得很古怪的娃娃，有著超高額頭和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跟大家想像中所謂的「漂亮」幾乎搭不上邊。

書中的女主角，就是小布娃娃，當時台灣應該還沒什麼人知道她。一九七二年，小布娃娃初上市，有別於市面上或甜美可愛或身材曼妙的洋娃娃，小布娃娃的大頭和大眼睛，一副酷酷的模樣，在當年很難受到家長或小孩的青睞，才上市短短一年，就被停產下架。

二十多年後，攝影師Gina Garan遇見了小布娃娃。Gina第一眼就深受小布吸引，她意識到彼此之間有著特別的連結，於是便帶著小布一起旅行，用一張又一張特立獨行且前衛的照片記錄小布和她的旅程。此舉不但意外讓小布娃娃在沉寂多年後重新復出，甚至在美、日各國掀起風潮，她的全盛時代也就此來臨。顛覆了大家對於美的理解，不同於小臉、高鼻子、細緻五官⋯⋯那種約定俗成的「美」，光是大頭就佔了她全身超過三分之一的比例，而她既沒用劉海來遮蓋高得嚇人的額頭，也沒去開眼頭來縮短兩眼之間的距離，更別說削骨或打肉毒桿菌來讓臉變小變尖，只是呈現自己本來的樣子。

很多人都被她獨特的古怪所吸引，小布娃娃總是處在一種特別的情緒狀態，看起來孤單、寂寞、悲傷、憂鬱又惶恐，對很多事抱持懷疑，永遠充滿不確定。不論你是誰，每個人都可以在小布身上看到一部分的自己，那些愛上小布娃娃的人，其實是愛上了自己，愛上自己的不完美，也愛上自己的不確定。

我的第一個小布娃娃，是玩具達人小P按照我的樣子量身打造成專屬於曲家瑞的小布娃娃。一頭黑色長直髮，後腦勺有一條線，只要一拉，我的眼珠就會從藍色、橘色，變成粉紅色。身上是我喜愛的台灣時尚品牌竇張李的淡青色洋裝，套上及膝亮黃色長靴，娃娃的臉部和鼻子經過打磨讓皮膚透亮。小P是小布收藏家，她擁有幾十個小布娃娃，還會親手製作各式小布的周邊產品，當時一個小布的衣架賣得比真的衣架還要貴，卻仍然供不應求。

我曾經參加過小布娃娃的粉絲聚會，出席者眾多，除了上班族、小資女，也不乏大齡單身女，甚至有母女同行⋯⋯妙的是每個人好像都把小布娃娃當成自己，為自己的小布打造獨一無二的形象。喜歡公主風的，手上的小布就穿著蕾絲洋裝；喜歡龐克搖滾路線的，身旁坐著的就是一身布滿金屬鉚釘、黑色皮衣皮褲勁裝的小布。小布彷彿主人的代言人，所以乖巧文靜的女生，如果偶爾也想造反一下，卻又沒有勇氣表達，就透過小布幫她壓抑許久的情緒找到出口，因此每個人在打扮自己的小布娃娃時，就是一種心情投射與自我療癒，讓她完成自己想過但未必能、未必敢做到的事。

對我來說，尋找專屬於自己娃娃的歷程，就是一個人追尋自我認同的過程。我喜歡小布娃娃，不僅是喜歡她多變的樣子，還有她的神秘氣質和隱隱流露的一股不協調的衝突感。不為自己的不完美感到自卑，反而可以接納那些古怪、搞笑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