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無Nonno
我們看著自己樣子的時候也跟別人一樣，
右眼看到的是自己的左臉，左眼看見的是自己的右臉。
有那麼一段日子我就像是瞳孔被掏空的眼球。
我看著，但也沒看著；我呼吸著所有來自身邊的氣味，
但覺得那些除了酸澀以外都沒什麼。
我聽著，但也沒聽著，從我眼前流過的那些文字都是沒有生命的，
好像哪個雨天浸濕我腳指頭的水，也不小心泡壞了身體裡某部分，
泡壞了那個能讓自己感動的鈕。
苦悶煩躁得很悠長，
好久、好久沒能被什麼打動了，
但這趟喪失感知的路程似乎沒有要停下。
那種感覺有點像你在一個森林裡迷了路，
不斷地在原地打轉，於是你頭暈著但沒有吐出來，
但久了也開始習慣了這樣的旋轉，然後把它當作日常。
所以在這個大家都睡著的晚上，
我想著那些好久以前的悲痛會讓人成長，但是人都畏懼悲痛。
每個人都是害怕脫離舒適圈的，
因此，所有冠上分開的詞彙，都帶著一點憂傷，
斷絕、離開、分裂、離散、包括分手、包括道別、包括死亡。
我覺得都是一樣的，不喜歡那些不能讓自己持續目前情況的事。
就像偶爾我們被攻擊以後，
會覺得憤怒，但事實上是把那些攻擊的內容抽絲剝繭之後，
那些惡意裡頭坐著的，是最赤裸的我們。
因為不想承認，害怕自己最脆弱的那部分被勾起，
因為害怕最沒有防備的神經被別人恣意輕挑，
所以用憤怒包住自己，好像你吼的聲音越大，
那些輕聲細語的實話，就越不能隨著呼吸，隨著那些氧氣滲進毛孔裡。
我們都是不誠實的人，因為誠實又是那麼輕薄易破的事。
因為誰能保證自己真的能坦然面對這世界、面對你最愛的人，他們就會裹著柔軟接住你呢。
我常想著，面對看到我們的人，他們站在正對面，
他們的右眼看到的是我們的左臉，他的左眼看到的是我們的右臉，
而當我們與他們並肩同行時，我們就無法看著對方的雙眼。
***
後來在某個氣溫很低的晚上，當家人都睡了，我穿著白色的大T-shirt，
敷著面膜打開橘黃色的小夜燈，躺在床上翻閱著手邊的書，
在那個瞬間看見床頭鏡子裡的自己時，
突然意識到，我們看著自己樣子的時候也跟別人一樣，
右眼看到的是自己的左臉，左眼看見的是自己的右臉。
那是不是代表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從來就沒有看見真正的自己？
也沒有人能真的站在我們的位置，好好地看看我們。
可是在大部分的時候，我們又總是以他們的右眼看著自己的左臉，
都忘了，除了自己，他們也從來沒看過完整的自己。
所以不管戴著口罩、帶著眼鏡、隔著螢幕，墊著皮囊彼此擁抱的心臟，
我們從來沒有什麼時候是完整的把自己鋪平，好好地被陽光曝曬，
總是扭著身體，讓皺摺藏著一些斑點、一些瘀青後留下的暗沉，
只因為我們想好好被愛。
我想有的時候當你遇見某些人、或是在什麼樣的家庭長大，
你會曉得，讓自己失望已經不是什麼足以置喙的大事了。
那些讓我們說不上嘴的自己，端不出檯面的那份灰階，
低彩度的存在，為什麼會被隱藏起來的原因，
大多都是因為，我們不想讓別人失望，我們還不想讓別人失望。
我們不想讓他們知道，在被粗體字與斜線標註的自己以外，
那些敘述裡的內容還有更重要的事。
只因為我們都不想輸給那個不是理想的自己；
又或者是，在理想面前，我們從來都不能只是自己。
從來都不能只是那個，
還不夠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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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適合最難聽的話】
總要在世界分崩離析時，才發現原來不給自己安全感的人，
一直是自己。
今天起得很早，胸口的地方很悶。
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從床頭抓下手機，視線模糊地點開和他的訊息，
最後一則，依然停留在他昨天的憤怒字眼，和我後來的絕望上。
我看見他在社交軟體上回了別人的留言，卻沒有讀我的訊息。
我才發現當你無條件地原諒一個人太多太多次，
對他來說，你的原諒就變得不值錢，而你這個人也變得不再珍貴了。
***
今天還要上班，可是我提早一小時就醒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逼自己從床上坐起來。
按開網路上的影片，想用影片裡那些人的吵雜熱鬧，蓋過自己的一點孤單。
天氣很熱，但不知道為什麼，有塊地方還是讓我覺得冰涼。
我是那種相信溝通能夠好轉我們的所有，即使他走得再遠，咆哮得再大聲，我還是會追過去、拉住他，
「可以再談談嗎？」「你怎麼想的？」「我們再談談好嗎？」即便這些說出口的話讓我無法呼吸，漲紅的臉已經缺氧得氣喘吁吁。
＊＊＊
你相信那種不適合所造成的遺憾嗎？
可是我們明明都是能夠說話交流的物種，張開口買包菸，和朋友家人說話溝通，開心的時候哼歌，但為什麼，我們就是不能用言語好好地輕撫那些疙瘩，讓我們紋理平順、讓我們不會是遺憾，
不要遺憾得像上個戀愛那樣。
我看過網路上說的，如何放下一段感情。
- 多陪伴家人和朋友
- 刪除他一切的聯繫
- 換個生活方式，比如上下班路線
- 大哭
- 等待時間
看著一項一項條列的方式，在此刻進到我眼裡卻像一條條罪名，都在訴說著這次又把自己過得多失敗。
我很失敗嗎？所以我們很失敗。
我好像終於理解那些失了戀的人想剪掉頭髮、換個回家的路線、認識一些沒見過的人、或者嘗試為自己買份不同的晚餐，那好像是因為，我們都不想看見在過去那段感情裡的自己。
或者是不想讓那份感情，在還沒被時間理順的時候，抓著我們的脆弱攀上來，再住進心裡。而此刻的我，想把他喜歡的長髮再剪得更短一些，還有換掉我不喜歡的姓。
為什麼在愛別人的時候又都忘了愛自己呢？
可是光想到未來他會愛著別人的樣子，我就覺得心塞。
我還要不要繼續試試看呢，可是我的一部分好像被掏空了。
沒了，沒了就沒了。
本來和自己商量好的界線在哪裡，怎麼又弄丟了那條線，就在他沒注意到，或不肯注意到的範圍又狠狠把自己傷了一遍。
其實我們都不笨吧，沒有人是笨的，只是我們寧願相信他會變成我們心裡的那樣子，然後不斷地扯謊給自己，只要堅持下去，他就會不一樣。
那些不一樣，之於自己，他就能再好一些。
對嗎，總要在世界分崩離析時，才發現原來不給自己安全感的人，一直是自己。
你只是我沒有勇氣愛自己的時候，花一些光陰換來的人，而我希望你能代替我來愛自己，因為那需要太大的力氣，去完整我想完整的樣子。
我們都是不負責任的人，不肯為自己負責，所以希望任何情感上的骨折和脆弱都其來有自。
因為只要騙自己有個原因，
那些瘀青撕裂大大小小的傷痕，就不是因為我們太懦弱，太幼稚、太單薄而長出來的。
因為只要騙自己有個原因，
我就能在每晚睡不著，想要怪自己的時候對自己說：
沒關係、沒關係，
那都是你給的。
可是我怎麼不懂得愛自己了，
可是我怎麼就那麼犯賤呢？
內容由 悅知文化《深夜電台：凌晨01:00，如果你也睡不著》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