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愛是打死也無法直接將「我愛你」說出口。還有，狀況不太好的時候，人們總是會用「完全沒問題」來掩飾。這麼說來，企業都說「敝公司需要具備溝通能力的人才」，豈不正代表這間企業根本沒有具備溝通能力的人才。又或者，這間企業完全放棄嚴格定義何謂溝通能力，只是「未經深思地尋求籠統的東西」。
假設有個正在找工作的準社會新鮮人自稱「具備溝通能力」，我一定會打從心底懷疑。就算他在自我介紹時說：「我是個人類。」我也會想反問：「你真的是人類嗎？」企業要求正在找工作的準社會新鮮人必備溝通能力，這件事從十年前到現在都沒變過。真是滑稽到了悲哀的地步。
以為在日常生活中加入一點外語就能改善溝通狀況，那是不可能的事。舉個例子吧，假設這裡有個溝通能力超群的百人集團。
這一百個人無論說話能力、聆聽能力或非言語溝通能力都超越常人，在他們至今的人生中，只要想被誰喜歡就會被誰喜歡，從來沒被人討厭過，也從來不用擔心考試前借不到筆記。換句話說，他們從來不用糾結於人際關係，人生從未經歷挫折與苦惱，就是由這麼一百個天生的萬人迷組成的集團。
基本上，公司這種地方如果無法產出任何價值，就會倒閉。
這個集團如果單純只是學生集團也就罷了，這一百個人如果只是在「笑笑居酒屋」或「牛角燒肉店」包下包廂聚會也很好。問題是，這個集團如果是公司的話，這間公司能提供的價值就只有「讓人覺得心情還不錯」。
這麼一點價值，甚至比不上貓咪咖啡、蔦屋書店或特種行業，是個毫無競爭力的價值，而缺乏競爭力的價值總有一天會暴跌。
真正該具備的溝通能力是什麼呢？如果人類能把想說的事全部說出口，世界上就不需要有小說、書信和音樂了。溝通能力只是如此膚淺的東西嗎？
來分享一件我個人的事。
前幾天，我去新宿的選物商店買包包。我想找一個好一點的包包，看上一個黑色的皮包，翻開標價一看，竟然要五萬日圓。這不是個能不假思索掏出錢的價格。看我站在皮包前不動，附近一位長得跟小田切讓一模一樣的高瘦男店員便走過來，用媲美男低音的嗓音說：「這是義大利的工匠在工房裡花整整一年時間手工製作的真皮包，每款只有一個喔。」
接著，他開始充滿自信地細數這個皮包的優點。我立刻打斷他，那些事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我回應店員：「對了，小哥你長得真帥。」聽我這麼一說，小田切讓「咦」了一聲就僵住了。或許他以為我是男同志吧。看到不知所措的他，讓我也一陣不知所措，就這麼落荒而逃，速速離開了那間店。
他想賣的，是那個皮包的內涵，也就是「遙遠國家的工匠故事」。
然而之於我，要不要買下這個皮包，卻取決於「眼前的他是什麼樣的人」。他丟出的球是商品的異國魅力，這樣的他對我的回應有所期待，這麼做與這麼想就是一種溝通。男用皮包大同小異，對顧客闡述商品中的故事無疑是一種有效的促銷方式。
可是說起來，皮包這種東西根本沒必要去實體店買。我之所以會到店裡買，是因為我想買的是偶然相遇的店員魅力，也是自己和店員之間交織的故事。我和店員之間的故事裡不需要遙遠異國的情節。我暗自懷抱期待，所以才會說出那句唐突的話，這也是一種溝通。
不過，我們之間透過溝通架起橋樑的可能性，卻因我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而產生不可逆的失控。我這無法挽回、無可救藥的極度個人體驗，使我對「何謂溝通能力」做出了一番假設：對話就像其中一方先射出一箭，另一方再射出第二箭，就這樣反覆來回。
第一箭和第二箭多半會射偏，此時能否挽回這場溝通，使其不至於失控，就看是不是能迅速且正確地射出第三箭。雙方的期待一度被破壞，端視彼此如何盡早修補，增加對話內容，好達到當初的目的。
我認為，真正的溝通就是這樣。說得簡單一點，這或許是一場不能擅自懷抱任何期待的對話之戰。
徹底拋棄「自己不說對方也能明白」的暗自期待吧，該做的是好好說出「我想要這個」、「所以我希望你這麼做」。以剛才的例子來說，我應該換個角度說：「還是說點別的吧。」他則只要回我一句：「是啊，我知道自己很帥。」這樣就好。
最能考驗溝通能力的，或許是初次見面的場合，不過，比起工作或學校等公領域環境，我認為同性或異性開始同居的私領域環境，更能從各種層面複合式地決定環境的優劣。不是「因為你這麼做所以不行」，而是「只要這麼做就可以了」，在私領域環境裡更需要像這樣持續地正面轉換言語。
自己不說對方就不會明白。無法傳達。就算傳達了，一次也是不夠的。即使對方不理解，還是要原諒他，持續傳達直到他理解為止。不管多少次，透過不斷轉換表達方式來傳達。就算自己已經遍體鱗傷仍持續傳達。這種以放棄為起點的「不期不待」，或許才是溝通能力的基礎吧。
內容由 采實文化 《不知道哪一天會分開，但不是今天》 提供
封面圖片來源：《愛情的溫度》劇照
